看戏笔记 |《亲爱的,胡雪岩》:南柯一梦真痛快优质

39次浏览 | 2024-07-11 21:09:55 更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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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 | 香港话剧团 HKRep、广州大剧院

剧目 | 香港话剧团《亲爱的,胡雪岩》

场次 | 2018.8.24 @广州大剧院 & 9.1 @深圳南山文体中心

今年八至九月,香港话剧团复排作品《亲爱的,胡雪岩》在全国巡演,我先后两度在广深观看,一路上与友伴相谈,快意忘形。如今回头读剧本,当中气魄声情仍跃然于心,不禁想起旧年仲冬去香港看《一水南天》,和主人公同呼吸共命运,心情是如此相近。

《亲爱的,胡雪岩》由剧坛怪才潘惠森于1998年创作,以清末红顶商人胡雪岩生平为叙事脉络,自发迹、极盛到衰落,跌宕有致;从世道、家室至心境,层层相因。观众随之纵横推进,一步步闯入胡雪岩的命运棋盘。全剧共三十个分场,历四十年光景,使人置身时局之困,观照命运之斗。

它的动人,首先在于其表里互补的张力——现实与述史、世俗与古典、细节与宏大,一一对照之下,反而呈现出一种美学上的工整与均衡。更可贵是,如此富有现代质感,兼具啼笑怒骂、又玄机四伏的戏相,却始终怀有知人之心和论世之骨。

这种均衡的结果是它既不媚古,也不媚俗,更不媚上,哪怕鄙俗如烟花脂粉、詈言秽语,高远如民族大义、人生世相,通通有用武之地。导演司徒慧焯表示冀从戏中「寻找人生的悲喜位」,这并非单纯从情绪调度上设计关键点,而是对整体调性的把握—— 笑声歇处,悲从中来;悲意迂回,机趣横生。

假如说当中的喜是潘氏独门秘方,那么悲自然是普世的人间情味。我尝到三重悲,第一重悲,是盛衰有时的悲情;第二重悲,是遍地炎凉的悲哀;第三重悲,是百事俱非的悲凛。

后者在第二十六场《电缆》中足见一斑。经茶叶一役后,胡雪岩刚愎自用,意图故技重施,鲸吞丝茧以垄断丝价。此刻世界已瞬息万变,唯独他浑然不觉。忽听周遭电报机悉索作响,胡雪岩如梦方醒,回头与洋商开价,可一切为时已晚。港口码头上,三大洋行巨轮同时鸣笛起锚,浩荡之势「好像一群鲨鱼,吃饱之后,一起游向深海」。霎时间悲意袭来,第一反应不是鼻头一酸,反觉心头披上薄薄凉意,翩然下堕。

光绪年间,上海外滩架起全国第一组电缆。路灯冲破黑暗,惹来万人空巷,民众对新鲜事物的渴求敬畏一如祖先拜火。新时代的神降临了,祂来自一个崭新世界,那里正酝酿着一场变革。奈何国人睡眼惺忪,帝制岌岌可危,区区一个胡雪岩,竟偏偏知其不可而为之。众人簇拥间,胡雪岩茫然四顾,他自知强弩之末,但箭矢既发,只能顺势而行,身不由己。「我一出生就是一只鹿,一只鹿不懂甚么叫欲望,牠只有一样,叫本能。」

同行的母亲事后问,「得些好意需回手」连她都会,为何胡雪岩不会。道理很简单,因为会就不是胡雪岩,至少不是作者想要的胡雪岩。任凭他运筹帷幄、机巧变诈,抽丝剥茧后,余下是最混沌、最本质的东西,不足诘,更不堪计。

在人物精神之外,复排版《亲爱的,胡雪岩》的舞台形态,某程度上亦指向人心的混沌诡谲,所谓以大观小。其设计语言简约、现代且富于细节,从布置调度、意象运用乃至音乐节奏,这种美学都贯彻始终。当代剧场中,弱化写实而推崇写意是趋势之一,许多古典题材作品也逐渐褪去繁复布景,还空间于想象。《亲爱的,胡雪岩》不曾甘于返璞归真,更意在建立舞台概念和剧本精神的微妙互文。

两年前,司徒慧焯原意欲将舞台设想为一个立体「数独」,符号、人物、情节之间线索暗伏,观众可在观剧过程中逐级解码。然而密度太大,未免过犹不及,时隔两年复排,他决意芟繁就简,强调核心意象「黑洞」和「鹿」,并延伸到舞台设计及导演思维中。

司徒慧焯擅长多媒体创作,但此番台上却没有半块荧光幕,他将自己彻底还原成一个匠人。序幕开启,赖老四打开木匣,立起影窗,不紧不慢地舞起皮影——一头奔跑的鹿。此势如歌舞剧序曲,暗示戏剧内核,即胡雪岩的南柯一梦。行将煞科之际,老四与胡雪岩合力再舞起皮影,一个挑着杖头,一个摇着草影,这头鹿跑过广袤草原,迷走在火车汽笛声中。

舞台整体概念是一个黑洞。黑色作为主调,后方一道环形铁壁,壁上金色纹路如疯枝蛮生,又像闪电辉雳;中央是方正舞台,两者之间一扇铁帘相隔,幕后事物情状依稀可辨。布景构建出一个奇邃凌厉的叙事空间,同时充当着声、光、动作的媒介。不加任何特效渲染,充分调动舞台实体的感官意义,包括自身肌理的视觉特性和音乐性,此剧堪称典范。

比如一处超现实场景中,胡雪岩与阿香谈起「黑洞」,动态灯光投射在铁帘上,加上铁帘自身光泽和可变性,使之看起来像一个流动的黑洞;又如杭州解围后,饥民匍匐在胡雪岩脚下,顺着衣袂一拥而上。胡雪岩疾呼挣脱,群民遽然奔向后方,朝铁壁拍击出声声巨响。

回想先前胡妻讲述关于百姓奋死盗食的情景,饥民翻入胡府盗食充饥,发现宅内空无一物,又因体疲力竭无法动弹,久而久之,天井积尸成山。琐尾啼饥,声声凄锵,是中国人的苦难缩影,又宛如骇人的绝命哀号。全剧终结时,胡雪岩独步迈向坚壁,奋身一击,铿訇有声,凄惶、忿怨、不甘全数化作一记钝响。

除此之外,不难看出《亲爱的,胡雪岩》对传统戏曲的致敬和借鉴。首先是角色身份,胡雪岩忠仆老四兼当叙述者,戏里戏外穿梭奔走,有戏曲「副末」的意味。再者,一般戏剧转场,惯常做法是将灯光收暗,在漆黑中完成一系列场景变换。《亲爱的,胡雪岩》反其道而行,通过戏剧化处理将转场效果公诸于众。群演被赋予角色身份(苦力、家丁等)、行为动机及相应动作设计,名正言顺登堂入室,辗转腾挪。在转场中延续表演,在表演中完成转场,也是妙着。

向戏曲借镜之另一成果,是戏剧节奏及音乐性的塑造。锣鼓勾勒出硬朗明快的声音风貌,再填充以现代剧场之细腻声效,如流水、珠帷、枪炮、汽笛、电报机等,点染场景,软硬兼施,此为第一重妙意。叙事节奏、表演线条、灯光变化和声音形态之间极富默契,关键处提掇,转折处圆润,留白处补衬,形成类似主旋律与伴奏的音乐关系,此唱彼和,此为第二重妙意。当然,这是一种创造性的结合,现代思维对传统事物的运用,这是传统作品本身所不具备的。

如果说戏剧是一门世界语言,香港戏剧就好比一支剧场方言,有着自己的章法词汇、声韵腔调。《亲爱的,胡雪岩》并非纯粹要表现一个中国人或一段中国史,而是提供了一个从香港观望古典中国的窗口。剧中对白生猛劲健、血气充沛,处处透露香港世俗社会之诙谐机趣,似乎宣示着它的江湖血脉。人物命运很多时候是共通的,戏剧主角若剥离文化背景,可能便无土洋之分。然在处理历史题材的中国性时,香港戏剧家往往不拘泥史家正宗,而独好某种世俗智慧与市井气质,这也是香港戏剧的一个显著特征。港人或许不惯故作深沉,活,向来是他们的生存之道。

胡雪岩是徽州人,不晓广东话,但小人物如老四,出身草莽,史上子虚乌有,有他追随左右,就好比创作者以港人视角凝视胡雪岩。他原本目不识丁,到后来竟为胡氏立书作传,理由简单之余又远见卓识,「我见到将来一定会有好多人写你,所以有你冇你写咗先。」将功德无量之事化得如此轻巧,是江湖儿女的德性,在这一点上,他与潘惠森先生同出一辙。 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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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于 2024-07-11 21:09:5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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